虽然元旦时同梁老师的女儿建萍大姐通电话时已得知,恩师已经病得厉害,无法自理了,但今早一条来自她的微信“我爸今天凌晨去世了”,仍然使我感到突然,不禁心头一颤。想到1年多以前,他从家中送我乘车去机场时,还满怀信心地对我说过,可以活到90岁以上。当时他神情健朗,谁能想到身体的变化竟有如此之快。
2个月前(11月18日下午),藉参加“德国哲学的翻译与研究”之便,我还同师弟郭大为一起前去东总布胡同的寓所看望了他老人家。此时梁老师已经卧病在床,说话时不时地气喘。他平静地递给我一张体检表,上面写着让人揪心的“呼吸道系统癌症”字样。为了宽慰梁老师,我向他介绍了上午会议的情况,特别提到了会议上对他的翻译与研究工作的介绍,对他几十年来孜孜不倦的劳作与成果表示的敬意。此时,尽管已是身患绝症,梁老师仍然念念不忘的是他主持的《黑格尔全集》的翻译,以及他正在抓紧想完成的自传。
临别前,梁老师还特意下床,从书架中找出一本他所翻译的马赫的《感觉的分析》送我,依旧是一笔一划、工工整整地写下“知心学友嘉明同志惠存”。与一年前送我黑格尔的《世界哲学史讲演录》不同的是,此次签名他特意加上了“知心”两个字。我想,他特别看重的是师生之间不但要有情谊,而且更重要的是要知心吧。
告辞的时刻,我请梁老师多保重,并一时语拙说了句“要乐观些”,不想梁老师忽然一阵哽咽,回说“人总是要死的吗”,泪水随之涌了出来。此时我顿有诀别之感,心中不禁戚然。
人难有回天之力,梁老师今日终于离我们而去。我想,他所留下的不仅仅是他所翻译的那一部部众口皆碑的译著,也不仅仅是他的《自由之路》等著作中的哲学思想,更重要的是他的人格和精神。他毕生追求学术,即使是在被打成“右派”的逆境中也不改初衷。“字如其人”,就像他的写字那样一笔一划毫不苟且,他的做人做事也是认认真真。他不用电脑,所有的著译都是用钢笔一字一句地写出,一字一句地修改,然后请人誊抄清楚。假如现时代的学人们都这样地认真,那么学术就少了些浮躁之气。假如学人们都像他那样一身正气,对假学问毫不留情,哪怕对方是什么权贵,那么我们的学术空气就不至于那么污浊,甚至生存生态也会得到净化。梁老师虽然走了,但是他留下的这种人格和精神,是我们永远的典范。